陈一哲是在“卡登语”的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注意到那个高中生的。
高中生穿着干净的校服，看上去比其他学生要文静和低调许多。
想送孩子去其他星球留学、并且因此让孩子来上专门的培训机构的家庭一般条件都还不错，所以来培训班上课的学生大多穿着考究的衣服，就连言辞之间都满是名牌和奢侈品，可只有那个高中生，每次他来听陈一哲的课都很安静，还都穿着反复换洗的校服。
这个学生名叫薛瑞，在之前的两次小语种测试里，他的成绩都名列前茅。
这是陈一哲给这些学生上的最后一节课，过了今天，她在这个培训班就结课了，之后会有其他老师给他们上课。
班上学生也就十几个，平时课上小打小闹的情况经常出现，只要不影响陈一哲上课，陈一哲一般都会无视。
但薛瑞每次听课都很认真，显得他今天的心不在焉极度反常。
他一直抬起头偷瞄陈一哲，让陈一哲怀疑自己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；还一直低头打开手机看时间，面容焦虑。陈一哲在课上问了几个小问题，薛瑞都举手了，陈一哲让他回答，他却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。
这让陈一哲感到莫名其妙。
抱着无所适从的心理，陈一哲在上满课时之后，匆匆忙忙地下了课。
学生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教室，有几个学生知道这是陈一哲给他们上的最后一节课，朝陈一哲笑着说“老师再见”。
一个月的时间并没能让他们对陈一哲有多么深的感情，就连「不舍」都给得很敷衍。
陈一哲叹了口气。
坦言说也难怪学生们这样，来到北彗星后，陈一哲才发现自己的教育水平并不高，很多简单的知识被其他老师教得栩栩如生，但陈一哲却只能很枯燥地将知识点转述出来。
这里是全宇宙经济数一数二的辰星，这一个月来，陈一哲经历也学会了很多，不管是人际交往还是社会经历上。
还好小语种不是她的主专业，她以后也不准备用它来就业。
“老师。”
还没等陈一哲消极完，她的思考就被一声稚嫩而羞涩的男声打断了。
学生们应该都走了，陈一哲抬起眼睛，看到了比她高半个头的男孩。
“……老师。”看到陈一哲没有回答他，薛瑞有些紧张地又喊了一声。
“你怎么还没走？”陈一哲笑着问他。
除了薛瑞今天的奇怪表现，陈一哲其实一直对这个男孩印象很好。
薛瑞低着头，双手的手指绞在了一起，看上去跟害羞的小女孩一样。
“我听他们说，今天是你给我们上课的最后一天，对吗？”薛瑞问。
昨天，准备接替陈一哲的补习班老师就加了好几个学生的社交联系方式，所以一时间大家都知道了这个消息。
“是啊，毕竟我只是在这边当交换生而已，马上就要回去上课了，我大学还没有念完呢，”反正已经结课了，陈一哲索性放下老师的架子，她目无边际地看着天花板，“不过我会想你们的，”她朝薛瑞虚伪而温和地笑了笑，“——你在接下来的学习里也要继续努力啊。”
薛瑞没有说话，在陈一哲的注视下，他的脸慢慢涨得通红。
陈一哲：“？”
过了一会，薛瑞的脸都快爆炸了。
陈一哲：“……”她懂了。
她毕竟不是毫无感情经验的人……
“老师你念的大学是彗星的A区工业大学，对吗？”薛瑞说，“我也会努力地考上它的。”
“……你父母不是想送你到卡登星去留学吗？”
薛瑞倔强地看着陈一哲：“只是他们那样想而已，我并不想去，老师，我想去你的学校。”
“加油。”陈一哲干巴巴地说。
面前男孩的眼神实在过于炙热，陈一哲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很久之前的她和顾道，她发了一会呆，面前的小男孩也跟着发呆，两人面面相觑，过了一会，陈一哲才意识到不能继续待下去了。
“那我先走了，”陈一哲说，“……再见。”
她转身朝门外走去，小男孩也没有再挽留她，只是眼神念念不舍。
真是要命了。
*
薛瑞：“老师你还要在这里呆一个月对吗？那这个月我可以去见你吗？其实我还有很多卡登语的相关知识不太懂，新来的老师教得也没有你好。”
陈一哲：“……”
虽然被别人夸奖很开心，但你这样太明显地恭维就大可不必了。
薛瑞：“如果你真的很忙的话，那我可以在网上请教你一些问题吗？”
薛瑞：“「希望」在卡登语里有哪几种表达方法？”
陈一哲尽职尽责、却又不越界限地回答了薛瑞很多问题，没想到薛瑞并不停息，反而并本加利地找陈一哲聊天。
陈一哲也委婉地暗示过也许这些问题你该去问你的新老师，薛瑞却立马委屈地说：“老师你已经不想教我了吗？”
陈一哲：我当然不想教你，毕竟没有工资诶！我都已经辞职了！
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半个月，薛瑞开始不满足于聊天，在陈一哲拒绝和他见面的情况下，薛瑞频繁地给陈一哲打视频电话！
陈一哲有些生气了，终于有一天，她将视频电话转语音，严肃地朝薛瑞说：“我知道你对我的意思，但你目前应该将精力放在学习上，离高考就剩半个月了，你这样对得起你父母吗？”
她实在被烦昏头了，连平时不会说的话都说出了口。
宿舍里的另外两个人用惊诧的眼神看着陈一哲，这段时间陈丽华和胡晨晨经常暗地八卦陈一哲是不是谈恋爱了，她的手机经常叮叮叮地响个不停——即使她从来不接。
薛瑞说：“我没有父母。”
陈一哲：“是啊！他们那么爱你，而现在正是你好好报答他们——你说什么？！”
陈一哲的烦躁转换成了惊诧，音量高了好几个分贝。
一旁的陈丽华和胡晨晨竖起耳朵听。
“我说，我没有父母，”男孩重复了一遍，“而且你根本就不懂我真正的想法，我知道我年龄还小，你看不上我，但我对你确实是认真的。”
“……你到底看上了我哪点？”
男孩想了想：“我也不知道，”电话那边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，“……只是见到你第一眼，就觉得你是我等了很久的人。”
“我也许已经等了你好几个世纪了。”男孩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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