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便知道了前因后果,那也无法改变什么。
她依然没有消息。
然后,日子又往前推进,一天、一天、又一天……
他开始可以下床,他的伤慢慢愈合结痂,他试著重新锻炼自己,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。
男人们持续让他知道最新的消息,但事情没有太大的进展。阿震追踪到了贝鲁斯的身分,但那家伙的资料当然也是虚拟的。小肥追查亚伦·艾斯的金钱流向,但那些钱在他死亡之前与之后,所有的开支与流向都很正常。加拿大海关没有湛可楠的出境记录,阿震的电脑也没有从中比对出谁的脸孔。
他不让自己多想,不敢让自己去想,他知道红眼的人在找她。倾全力去找,所以他不去想,只让自己吃饭、喝水、睡觉。
转眼,又数天。
他不敢想,他尽力了,但他越来越焦躁,也越来越压不住脾气。
而恶梦,连连,不停。
他不想吃药,所以无法深眠,他强迫自己在该睡的时候躺著,闭上眼,躺床上,有时候太累,他真的睡著了,可睡梦中,他总会回到爆炸现场,看见她从他手中滑了出去,看见她被那男人带走。
他挣扎著从梦中清醒,大汗淋漓,满布全身。
窗外阒黑一片,悄无声息。
病房里的灯是开著的,苍白的灯照亮一室,也照亮那个站在他床边,俯身抓著他肩头的男人。
是屠震。
肯恩坐起身来,抹去一脸的汗,喘著气,吞咽著口水,知道他能醒来,是因为他摇醒了自己。
他应该要道谢,但他的表显示著时间,现在是半夜两点,屠震不该在这里,他屏息开口问。
“有消息吗?”
“没有。”屠震松开了他的肩头,替他倒了一杯水。
他应该要伸手去接,但他没有办法。
没有。
两个字,像锐利的箭,划破空气,狠狠的戳在他胸口。
那很痛,好痛。
他闭上眼,只觉无法呼吸,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拳。
看他的样子不太对,屠震朝那止痛剂的按钮伸出手,谁知下一秒却被肯恩抓住了手腕,阻止了他。
“不用……我没事……”肯恩强忍那椎心的痛楚说。
他看起来不像没事,他额冒冷汗,肌肉紧绷,脖子上的青筋因为太过用力而冒起,像纠结的树根那样鲜明。
“你需要止痛药。”屠震说。
“我不需要……”他咬著牙道。
屠震拧眉,冷声指出:“你知道它会让你好过一点。”
“它不会!”他猛地睁开眼,愤怒的低咆出声:“它只会让我看见我有多蠢,让我看见我的失败,让我看见即便我用尽全力也无法抓住她,让我看见我有多么无能为力——”
话到一半,肯恩看见男人错愕的脸,才发现自己正在发脾气,他蓦然一僵,猛地闭上了嘴。
寂静,充塞一室。
他僵硬的看著眼前缓缓挑起左眉的男人,强迫自己松开了手。
即便他迅速收敛了脾气,但空气中却仍残留著那抹鲜明又强烈的情绪。
屠肯恩没有脾气,几乎没有,和他比起来,肯恩平常在红眼简直就像天使。
他俊美、随和,容易相处,对所有人的要求几乎来者不拒,他甚至不抱怨,他总是调整自己,配合著每一个人。
他和凤力刚一起当孩子王,也和沉默的屠鹰一起做木工,他能和阿南在实验室里待上一整天,也可以和屠勤一起上山下海的去飙重型机车,他会陪阿浪一起练武,与阿磊一起跑步,也乐意与严风一起整理书写那些烦琐的文件报告,他甚至在回老家时会和帕哥一起去种菜。
不管红眼的人说什么,屠肯恩都不会生气,但他并不是真的没有脾气。
屠震知道,肯恩当然有脾气,他只是习惯把情绪藏起来。
屠肯恩之所以能和每个人都相处得那么好,是因为他为了保护自己,所以像变色龙一样模仿红眼的每一个人,然后再需要的时候,把那性格拿出来用。
因为童年生活环境的不同,肯恩向来比他更压抑、更懂得遮掩自己的情绪,他不能让自己生气,那会让那个人掌握他的弱点,拿来对付他、折磨他、测试他。
他把真正的自己藏了起来,不让人发现,不让人察觉。
所以即便两人如此相像,纵然他与他有著同一副躯体,而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三个人,能像他们俩一样了解对方,可过去这些年,他大部分的时候,并非真的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。
可是,在这一秒,在这一瞬间,当屠震看见肯恩眼中那鲜明的情绪,他确实了解,清楚知道,那满布他眼底,充塞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细胞的情绪是什么。
愤怒、不甘、愧疚——
痛。
那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,是积压在心底的痛。
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,恐惧。
它不会!它只会让我看见我有多蠢,让我看见我的失败,让我看见即便我用尽全力也无法抓住她,让我看见我有多么无能为力——
他是如此害怕、那么空寂,为那个女人可能的遭遇感到惊慌忧虑,以致压在心中的话,就这样失控冲出了口。
看著眼前这家伙,忽然间,屠震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一直在作恶梦。为什么被枪击中还要站起来,为什么明知不该抵抗应该要先求保命,却依然在枪口前站了起来。
在这之前,这家伙一直表现得相当镇定、十分冷静,他知道肯恩担心那个女人,会担心是正常的,但他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在乎,这已经远超过对一般受害者的同理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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