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久了猴子倒也记恩,再也不朝他扔东西了。见他就凑上来要吃的,有些胆子大的小猴,还敢骑在他肩上摸他光溜溜的脑袋玩。
老王看到猴群生火的那刻,心里就隐隐知道,如果它们都将以生火为罪名被除去生命,自己很可能就是将它们带入深渊的那个人类。
他不止一次在猴群面前生过火。有时候他巡山累了,就会就近取一些燧石,用火绒草搭出火堆,烤着猎来的兔肉或是煮起从河边叉来的鱼吃。时间久了,那些猴子便也不再惧怕火焰,反而围在他旁边静静地坐着,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举止。
老王觉得有趣,便把燧石和火种塞到它们手中,看它们拙劣地模仿自己的动作。每逢猴子们被迸出的火星烫得怪叫时,他就会在旁边哈哈大笑,替它们掸掸身体。
他做这些行为的时候只是觉得好玩,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,猴子们真的学会了生火。
于是就有了他眼前的一幕,一批又一批全副武装的士兵进入了常年无人的龙息山。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对所有视野中的猕猴发射麻醉针。
起初一两天,王择林看到的是一只只中了麻醉针、瘫软如泥的猕猴被抬出山林,由专门的货车运往一处。
他听说了,政府要拿它们做实验,想知道它们为什么能掌握生火的技能。
而后几天便不一样了。
抬出来的都是死猴。
很简单,麻醉弹的射程太近了。猕猴都意识到了威胁,开始往山林的更深处逃窜。这样一来,人类想接近到其百米范围就变得无比困难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,便只能用狙击枪。一枪一个,中者毙命。
这天,王择林再也按捺不住,拦在准备进山的士兵面前。
“你们真的准备把整片山上的猴子都杀光吗?”
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,低头不语。王择林被周围的人拉开,人群没有理会这个老巡山人的悲愤和怒号。他们或许会对这一具具尸体泛起恻隐之心,却不会终止这场无止境的屠戮。
他们只看到那个叫王择林的老守山人,那天之后就这么痴痴地望着森林,不吵不闹,沉默了一下午。
第二天,这个守了一辈子山的老东西,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。
4.
王择林是在深夜出发的,走上了一条再也不能回头的路。
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,背上了厚重的登山包,抄起用了十几年的拐子,从一条无人知晓的小径独自上山。
冬夜的能见度低,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士兵逗留在山中除猴,可他知道这些野外经验有限的士兵,在黑夜的龙息山基本什么都做不了。
他知道自己走上的会是一条漫漫长路,会很冷,也会很孤独,但他也知道一个道理。
自己做过的事,后果就要自己承担,和这些猴子无关。
他要拯救这些猴子。日复一日孤独的巡山路上,不知不觉中他早把它们认作了自己的朋友。
他一刻也没有停歇,向着绵延的大山深处不断地前进、前进。那些猴子不会躲避他,他会把它们带到龙息山尽头的那片原始森林中去。
一路的行进中,先是有一只、两只猴子,随后越来越多的猴子发现了这个老朋友。它们已经隐隐明白自己的种群遭遇到危机,但仍毫不犹豫地给了这个老朋友完全的信任,跟随在他的身后。
像是受到了招引一般,几天之后在老王的身边就围了整个猴群。离原始森林的入口已经很近了,这里早就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了。远处的枪响声越来越少,他坚信,自己正引导着猴群朝正确的方向行进。
他依旧和以前一样,与这群猴子嬉戏、玩闹,互相取乐。
与许多人猜测的相同,只有极少数的猴子会生火,而且还需要很大的运气。见到那几只猴子笨拙的手法他总是忍俊不禁,再给它们做一个正确的示范。
他还做起火把,自己挥舞起那团燃烧腾跃的精灵时,他能看到猴群中一双双闪闪发光的眼睛。
王择林不断前行。
晴天时,他会用干草编成草帽顶在头上,那些猴子也有样学样,结果弄了一顶顶鸟窝一样的四不像。他捶地大笑。
观云辨天,当感觉雨天来临时,他会用芭蕉的大叶配合树枝,花上几小时做好几个小棚屋。猴子们围在他身边,静静地蹲在棚屋下听淅沥的雨声,眯眼休息。
晚上睡觉时,他只需要在大树间放上他自带的简陋吊床,有猴群在,他丝毫不用担心安全,总能安然入睡。
他原来怎么也想不到,这些日子竟成了他后半生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。
在妻子病故、自己独自守山之后,他一度以为自己就要孤独地在这座山下老去死亡,却未曾料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多朋友的陪伴。
这个没读过书的将老之人绝对不会意识到,自己正在走向一条无比接近神的道路。
一条比古往今来任何人类个体都更接近神明的道路。
这个猴群中个别极聪慧的猴子已经能够熟练地生火,甚至还能举起火把,吃起烤焦的面包虫。
它们开始学着使用王择林经常使用的简单工具,尝试着搭建棚屋,因为它们发现,不被雨淋的感觉很不错。
王择林每每用完火焰后都会及时将火种熄灭。他也会大声呵斥并惩罚随意用火的猴子,发现工具的正反搞错的时候,他也会耐心地手把手给它们纠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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