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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种结束(1/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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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生走出看守所大门的时候,看到乔蹲在街边的水泥台阶上抽烟。农历新年刚刚过完。大街上依然有残余的喜庆气氛。人们过完了假期,已经开始工作。春天淡淡的阳光,透过干枯的树枝倾泻下来。明亮的光线让南生感觉眼睛的刺痛。她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。

乔还是穿着紧身的皮裤,高跟鞋。裹一件镶着珠片的长大衣,瘦削的脸上有浓重的眼线和唇膏。隔夜的疲倦让她看过去很憔悴。她扔掉手里最后一颗烟头,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南生。

南生的脸靠在乔的肩上。身体微微地颤抖。说不出话来。

南生。乔抱住她。闻到她肮脏的头发和衣服散发出来的潮湿的臭味。南生,要不要抽烟?乔有些紧张。

南生点头。她的喉咙发不出声音。阳光让她的眼睛剧烈地疼痛着。她看着乔穿过马路,跑到对面街角的小店去买烟。一条黑色的小狗迟疑地走过来趴在她的身边,神情舒坦地晒太阳。湿润的黑眼珠,善意和天真的眼神凝视她。南生蹲下来轻轻抚摩它的鼻子。她的手指蜷曲而生硬。慢慢舒展,开始抚摩一个温暖鲜活的生命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然后她摊开手心,伸直手指。掌心上的纹路是一些破碎的杂乱的线条。她转动着手指,目光呆滞。在被禁闭的时候,曾无数次地嗅闻自己手指头的味道。那里散发着血腥的腐烂的气味。是让人恶心的气味。她把手放到自己的鼻子面前,用力地呼吸。直到确信那些气味逐渐在空气里褪却和消失。

就这样在幽暗潮湿的房间里,她蹲了一个多月。和平没有死,也没有起诉她。他只是离开了这个城市。

乔把南生带到南京去。火车一路颠簸,在空旷的田野上日夜穿行。南生不吃饭,也不说话。只是躺在硬卧上蒙头睡觉。她一直在睡觉。没有任何声音,紧闭着眼睛。她要把自己沉浸到没有尽头的黑暗的睡眠里面。乔坐在她对面的铺位上,双臂抱在胸前,守着南生。冬天荒凉的树林在窗外飞快地掠过。乔一支接一支地抽烟。

凌晨一点多的时候,南生醒来。南生的喉咙艰涩地转动着。依然发不出声音。终于她说,我要喝水。乔走过去抚摸她的脸。南生的皮肤滚烫,呼吸浊重。

你发烧了,南生。乔把脸贴在她的额头上。她去找药片和热水。

南生吞下两颗白色的药片,就着她手中的杯子喝完水。南生又躺下去,闭上眼睛。

南生,如果心里很痛,就哭出来。

……

南生持续地昏睡,没有任何语言。她一直在做梦。梦见那条铺满紫色肥厚花朵的路。不知道在何处。她的脚踩上去,听到花朵汁液飞溅的碎裂声音。风很清凉。呼啸而过。天空中一群白色的鸟振动着翅膀飞过。南生犹豫着,听到背后传来唱诗班的声音。那是她童年的时候,在小镇的教堂听到过的歌声。她想转身返回,却感觉双脚无力。而蔓延的汁液却渐渐变了颜色。分明是鲜红的血液……空气里都是血液的腥气和花朵凄厉的清香。

南生呻吟。乔冰凉干燥的手就在她的身边。乔不断地抚摸她。南生。南生。她低声唤她。有温暖的液体一颗一颗地打在南生的脸上。南生蠕动了一下嘴唇,尝到眼泪的咸味。是乔在轻声抽泣。南生努力地想睁开眼睛。她的眼睛刺痛,却流不出任何眼泪。

睁开眼睛,看到车厢里的黑暗。车轮在铁轨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。窗外是稀疏的星光。有一颗星很遥远很明亮。南生又睡了过去。

回到南京。乔依然住在老地方。回到家第一件事情,就把南生推进卫生间。她的头发和衣服散发着剧烈的臭味。乔说,南生,你先好好洗个澡。把所有的坏东西都洗掉。她把干净的睡衣塞给南生,关上门。

乔守在门口抽烟。里面响起哗哗的水声。南生突然叫她,乔。乔说,怎么了,要我进来吗。她说,不。就不再发出声音。乔拍着门,一边抽烟一边大声地叫,南生,你听得到我说话吗。乐队成员商量过了,搞音乐还是要去北京发展。我们打算一个月以后就离开。跟我走吧,南生。跟我去闯荡江湖。

南生轻声说,你会永远都不结婚,永远都爱我?

是的。我会。乔说,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。

可是有些事情我无法遗忘。南生隐隐约约地说着话。她的声音轻得似乎在自言自语。那天夜晚和平买牛肉面给我。街上下好大的雪。雪把整条巷子都淹没了。风很寒冷。冷得我骨头都在痛。除夕别人都在看电视。我很饿。他说,吃面吧。他把牛肉面推给我,自己吃一碗阳春面。那碗阳春面上面只漂着几片葱花。他拿起筷子就吃……

南生。停住。乔暴躁地叫起来。不许再提起他。否则我就打你耳光。

南生似乎轻轻地哭。乔靠在门上,一夜无眠的疲倦袭来。她歪着头就想睡觉。突然心里一悸。看到门口流出水,已经浸湿了她的衣服。她悚然地站起来,用力地敲门。你在干什么,南生。开门。

再没有声音回应她。乔满脸恐惧地四处张望。她找不到工具来撬门。她只能抓起一把椅子,拎起来用力地向紧闭着的门砸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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