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
他手里抓着自己从身上脱下来的灰色外衫，看着上边由于赶路而沾染地灰尘风霜……终于寻到她的喜悦，在这一瞬间散去……
他的心里，空了……没有了寻找她时的担忧和牵挂，更没有了刚刚听到她消息时的欢喜……
黎明的微曦，渐渐染亮了东方的天幕，夜色一步步退却……
他看着她起身，倔强的身子挺直着，目光里透出满满地决然，一步步走出茶棚，走向马车……
他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……
马车再次上路，已是第二天的黎明。
卫慧的行李里，多了一个包袱。那里边是老太生前仍旧没有做完的一件布衣……这是一个母亲致死还未放下的牵挂，她会代为转达。
车轮辚辚，吱呀向前。
卫慧抿着嘴，顺着眼睛，默默地看着嬉闹的霁朗和阿黄。
凤眠却不太说话，一路沉默着，只是阿黄似乎特别喜欢招惹她，不时地抽着黎澈不注意的空隙，张牙舞爪扑到凤眠的身上，引起她的一声声惊呼。也让慧撇开沉痛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。
这个浅浅的微笑，看在黎澈眼中，却让他的心痛到抽搐。
这个笑，甚至称不上真正意义地笑，因为，这个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，也没有那春日下，那种鲜活与飞扬。
黎澈悄悄地闭上了眼睛，她的这个笑容, 让他心痛的同时, 也刺痛了他的眼睛，让他不忍再看下去。
那对老夫妇身上，只有脖颈上一道极浅的伤口，却也是致命之伤。
那一道利刃划破的小小伤口, 极其准确地切断了他们的脉搏, 也干净地结束了他们的生命……
但是，黎澈却还发现, 那两位老人身上, 在刀伤之前，还中过毒, 那不是一种立刻致死的毒药, 却可以让人失去记忆，失去语言，失去一切……然后慢慢地死去……
卫慧坐在坟前的夜里, 老韩头还破天荒地找过黎澈，他告诉黎澈，门前的马蹄痕迹，表明至少有上百人骠骑经过，而且是前后两批……他还说了什么？似乎说，这是他们赶车人的习惯，他们习惯观察路上马蹄的痕迹……只是, 黎澈再也没有听进去……
他感到惊心动魄，他感到从心里泛出一丝丝冰冷。那些人的目标真的是卫慧和霁朗吗？想想，曾经，她面对过那样冷酷的杀手，或许有一天, 她仍旧不得不再次面对……他就总感到一阵颤栗。
不，他不要她面对那样的危险。他既然要守护, 就一定要把她守护的毫发无伤……
昼行夜宿，马车上的一行人, 相处越见融洽，霁朗和阿黄已经与凤眠玩成一片, 他们就像三个开心果，自顾自地欢乐着，嬉闹着, 也渐渐将卫慧和黎澈身上的压抑消弭。
从那对老夫妇出事后, 卫慧也曾提出让老韩头和凤眠离开，以免沾染上祸事, 只不过，这两个人却意外地特别坚持，一个执意要将他们送到兴城，说无论做什么的，都有自己的讲究，比如他们赶车的，就不能随意半途而废，更不能置自己的雇主于不顾，那样会被所有赶车的看不起；另一个则直言无家可归，无处可去，除非想她流落街头饿死……
“两位公子，今日我们就能进入济州了。大约再过两个时辰，就能到济州第一个小镇－－临水了。”眼见目的地将近，连日赶车的老韩头的声音里，都带了一抹喜悦。
“哦？是么？”卫慧从车厢里走出来，挨着老韩头在车辕上坐了，虽说仍旧是满眼的绿，却已经不是前几日遮天蔽日的丛林，而是一片片原野和沃田。
卫慧沐浴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中，心里也升起几分欣喜。
进了济州，再过三日就能到达兴城了。这一次的旅程，虽然也有心痛，也有悲伤，她此时真的想让自己相信，此行终将会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。
心里有欣喜和期盼的同时，卫慧也似乎有些淡淡的惆怅。
她带着霁朗一路行来, 近一年的时间中, 霁朗早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妈妈。卫慧心里也似乎已经把霁朗看作了自己的孩子。她一口口喂他吃饭，一个字一个字，教他说话，平日几乎每时每刻都将他搂在自己的怀里, 放在自己的视野之中……
如今，济州到了，兴城在望，她与霁朗这段母子缘分，是否就要尽了？
临水，顾名思义，是一个靠河的小镇子。只有百十户居民的小镇中，发源于望归山的泯河贯穿而过。小镇的主街就顺河而建，医馆、客栈、酒肆……都在这条街上。
由于灌溉便利，土地肥沃，小镇的居民生活富足而安乐。
另外，在小镇的西侧，有一个不太大的湖泊－－净月湖。湖里生产一种赤鳞鱼，肉质特别鲜美，是大殷乃至整个大陆贵族的一种佳肴美味。
春季的临水镇，桃花缤纷，绿树成荫，衬着一张张幸福的笑脸，格外的美好。
这一日，夕阳西下，当镇上家家户户的房顶又升起袅袅炊烟的时候，一辆简便的马车，缓缓驶进小镇，在小镇唯一的客栈前，停了下来。
“呼……终于到了。”
一声清脆的声音，夹着咯咯的笑，从车上传出，随即，一个一身淡绿的俊美少年抱着一只金黄色的猫儿，从车里走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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