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驾高马,黄罗御伞。帝后回京,声势浩大。京畿宽阔的道路上,碾过巨大的车轮轱辘,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。百姓齐齐跪在道路两侧,高呼“万岁”,表达着对这位年轻帝王的崇敬爱戴。
帝君单独一驾明黄御辇,由建威将军开道引路,行在最前端,紧接着的是皇后凤仪,再是逸王行辇,最后才是大批随从兵士。
酒儿与皇后同乘一驾,她好奇地撩开帘子一角,偷偷打量车外景色。只见平路宽幅,两侧楼宇高巍,无处不彰显了一国之都的恢弘大气。
谢文君见酒儿一直看着外面,久久挪不开目光,笑着拉过她的手:“我们先回侯府去拜见你外祖母她老人家,等安顿好了,再叫人带你出来逛逛。”
“好呀!”酒儿回眸灿然一笑,问道:“表姐您和我一道回去么?还是要先回宫里?”
“我先跟你一起回去,晚上再回宫。”几日相处,谢文君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表妹,都说长姐如母,她年岁略长,如今确实是把酒儿当闺女看待。视线从酒儿脸颊梨涡转到身上,谢文君盯着那尚不显怀的肚子,眼中一愁,迟疑开口:“酒儿,有个事要先和你说一下。”
酒儿眨眨眼:“什么事?”
“你外祖母毕竟年岁大了,经不起刺激。此番寻到你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,待会儿见了人,你要尽量稳住她的情绪,切莫让老人家太过激动。还有……你和逸王的事就先别说了,我怕她知晓了……懂么?”
酒儿笑着答应:“我知道的,我先不说,等以后找机会再向外祖母禀明,到时候热热闹闹地办场喜事!表姐您说是不是?”
“嗯。”谢文君轻轻应了一声,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,随即转过头把视线移向另一侧。
车厢之内悬挂在壁的流苏随着马车摇晃,谢文君盯着缕缕丝线,思绪不觉飘回到前几日的一个夜晚。南宫霖找到自己。
“皇嫂,臣弟有一事相求。”俊美桀骜的男子一进来,便单膝跪地直表来意,眼神充满恳求。
谢文君赶紧起身:“逸王你这是干什么?快先起来,需要我帮什么忙直说便是,不必行此大礼。”
南宫霖纹丝不动,只是满腔祈求地开口:“我知道皇嫂您仁心宽厚,最重情义二字,酒儿是您表妹,想必您对她的关护之情不比我少。既然如此,您难道忍心让她知晓这背后肮脏不堪的一切?告诉她与她有肌肤之亲的是自己的兄长?何其残忍!况且,腹中稚子无辜,既然我们已经让他来到了这世上,断没有再亲手扼杀的道理。有罪有错的只是我一人,就算受罚遭谴也由我一力承担!只求皇嫂能够看在酒儿面子上,尽力保全这个孩子,还有,不要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……”
稚子无辜。一语击中谢文君的软肋,她不禁回想起当年,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流掉,如今一切截然不同。
谢文君沉叹一声:“就算我能瞒她一时,难道还能瞒一世?如今孩儿已在腹中,不久便会显形,到时候酒儿怎么办?拿掉不肯,嫁给你又绝无可能。她未婚有孕,那是要被人说闲话的,而且侯府之内老夫人若是问起,我该怎么回答?再说,她之身世不仅我知晓,陛下和建威将军也知晓,她外祖母肯定也略知一二,就算我能劝陛下不说,其他人的口你怎么堵?”
“这些我自有安排……很快!我很快就能解决此事!皇嫂你答应我!先瞒住酒儿,老夫人那处也劳您费心,我现在什么也不求了,只希望酒儿永远不知道这件事……”南宫霖素来一身傲骨,从不轻易开口求人,如今这小心翼翼哀求的模样,看得人阵阵心酸。
好比一枝笔挺翠竹,风雪不弯,如今却一下被折断了。
良久,谢文君终于应允,叹道:“唉,你俩这处境,我看了也心疼。罢了,我先想法子瞒住大伙儿。不过,逸王你到底有何打算?如果到头来还是伤了酒儿的心,那岂不是得不偿失……”
“皇嫂大恩,臣弟永铭在心!”南宫霖终于得到皇后首肯,下跪再三叩谢,随即起身告辞,临走之前,他在门口脚步一顿,背对谢文君开口说道:“我……如果真要选一样,我宁愿酒儿恨我憎我,也不想她内疚自责一辈子……”
人世间有太多的伦常禁忌,不是人人都有勇气去违逆,更少有人敢于逆了之后承担后果。就算他南宫霖能,酒儿却不能。那么,就让她恨他好了。至少好过让她一辈子都活在与兄长乱了伦常的羞愧懊悔之中。
“娘娘,到了。”
车外宫人出声提醒,谢文君瞬时收回思绪,和酒儿一齐下了行车。这是谢公侯的府邸,高门深宅,门口两座石狮,被岁月的风霜雕刻得愈发威严,显出别样的庄重大气。
谢文君出口喊酒儿:“走罢,我们先进去。”
酒儿却回过头东找西找:“公子呢?难道没有跟上来?”话正说着,一人策马跑近,衣袂飘飘,正是南宫霖。
“公子!”酒儿开心地唤了他一声,“我还以为你跟丢了呢!”
南宫霖下马,走到她跟前说道:“怎么会?你当我是你,都不会认路,小迷糊!”
酒儿扯着南宫霖袖子呵呵直笑:“我迷糊怕什么呀,反正你能认路,我跟着你走就行了嘛!公子你陪我进去吧,第一回见外祖母,我有些紧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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