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七十五。
“你的手……上次的伤还没好吗？”
赵承熹正与梁毓玩闹，突听他如此问，吓得忙把手一缩，收在了身后，暗道大意了。
自从三五不时地要给梁毓喂血，他就再没穿过广袖的袍子，都是着箭袖衣裳，在腕口处扎紧遮住伤口和纱布。
方才放血后着急出来给人喂食，连包扎也是匆匆忙忙。如今不但露出手腕上缠着的白纱布，还能看到洇出的点点血迹。
“快给我看看！”
赵承熹看梁毓坐起身子，还要去够他藏在背后的手，差点急出了一脑门子汗。
“没事。真的没事。就是上次的伤，还没好全罢了。”他把手紧紧藏在背后，强笑道：“没什么好看的。等好全乎了，我给您过目，总行了吧。”
梁毓见他执意不肯，只得无奈的收了手，目光却是一顿，惊疑道，“……不对！你上次伤的是左手。方才怎么是右手上有伤？！”再也坐不住了，挣扎着起来无论如何要扯出赵承熹的手来查看。
赵承熹眼看着藏不住，索性把手伸出来，“你真的要看？”
梁毓看真切上面的血迹，脸都白了，“到底是……怎么回事？”
赵承熹动手拆手上的纱布，“喏，是你坚持要看的，可别被吓着了。”露出手上又深又长的伤口。
“这……这是利刃划伤！承熹!”梁毓的手无意识地抚上心口，嘴唇发紫，在轻微发颤，“这伤口是怎么回事？你为什么、为什么会……”
“都是因为它！”赵承熹满脸无辜地朝碗里还剩下的鹦鹉肉一指，“这是母后宫里的鹦鹉，我把它抓来给你炖汤了。其他人不敢动手，只好我亲自操刀杀了。”
梁毓依然心跳凌乱，疑惑又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。
“那个……我没有杀鸟的经验，”赵承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，“它挣扎的时候，我不小心划到自己了。”
梁毓：“…………”
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，又是心疼又是感动，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。只得木着一张脸，无言地瞪着皇帝。
赵承熹越演越像那么回事，干脆将撒痴耍娇进行到底。又端起碗挨近梁毓，嬉笑道：“归远，你看这破鸟还害我受伤流血了，你干脆把它吃个干净，也算是为我报仇了。”
梁毓还想细看那伤痕，却被他再次躲过了，面无表情地把碗推回去：“这深仇大恨，还是陛下您自己报吧。正好吃了补补身子。别客气。”
赵承熹与梁毓笑闹了这一阵，见他精神已然不济，也不再闹他了，扶着他躺好，哄他歇下，才出了偏殿。他走在殿外，长出了一口气，又瞥了眼装着汤碗的食盒，在心里继续道：鸟兄，今日多亏了你打的掩护，可谓劳苦功高。来日不但有衣冠冢，还给你立块碑。你可以瞑目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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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如今二月底，围城已近二十日。宫中的日子可谓艰难之至。宫中能下锅能进嘴的东西都已搜罗殆尽，宫人们开始薅后花园里能食用的植物。随着战争深入，伤员增多，后宫家眷们也自发加入了护理和劳作的行列。
相比于后宫中的隐忍奉献，反而朝堂之上出现了招降的声音。
就在“寒夜借箭”后不两日，泰王就日日派人在宫城下喊话招降。意图策反朝中大臣，荣华富贵、功名利禄许遍。
“宁惠小儿能给你们的，泰王同样也能给你们，甚至更多！何苦陪他在这里死耗。”
“就算你们要搏个忠孝之名，难道也要拉上你的妻儿老小一起死吗？”
如此过了几日，朝中开始有大臣提议突围出宫，甚至有通政使斗胆当朝提议皇帝开门应降。立刻有人当场叱责此人贰臣贼子，而秦盛则冷然道动摇军心者当斩。
该通政使摆出大义凛然的模样，“大丈夫须能屈能伸。如今眼看救援迟至，宫城难守。不若先假意投降，保留实力，待援军来京，咱们再奋起反攻，方是上策。”
“你！一派胡言！” 杜醅义一介老臣，这辈子只做实事，磨嘴皮子的功夫被那通政使甩了几条街，只能看着他吹胡子瞪眼。
通政使不再理会，得意转身面对赵承熹，躬身再请：“还请陛下早下决断。”
赵承熹却不看他，目光慢慢扫过殿下众臣，平淡问道：“殿上众卿，可都赞成林大人所言吗？”
众臣低眉垂首，朝堂陷入诡异的沉默。程硕要出列执言，却被前排李适之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赵承熹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，“敢问林卿，今日朕如你所说，率百官开门投降，迎他赵祈钺进这泰和殿，许他北面称王。将来有一日援军来勤王救驾，该勤的是朕这个宁惠帝赵承熹，还是他泰王赵祈钺呢？”
“这……”林通政使瞠目结舌，不敢回应，冷汗瞬间如瀑而下。
赵承熹蓦地从銮座上站起，微微嘲讽道：“众卿身为大夏臣子，转投泰王旗下。甚至都不算二姓家臣。只是，众卿皆可降，唯朕不可降。”
殿上有人被戳穿心思，冷汗已沾湿鬓角。
此时云破天开，又有一束阳光射进殿中，正落在赵承熹身上，让他如披金甲。
他环视众人，掷地有声道：“并非朕怕死，也非舍不得这銮座。他是朕的皇叔，朕丢的都不算是赵家江山。然而，若是朕屈膝而降，朕失的是天下的骨气，断的是赵家人的脊梁！此后天下百姓都因朕的懦弱而失格，赵家子孙都因朕的折腰而蒙羞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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